“这点你们无须担心，乐园教会提前支付粮款。”朝阳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空白支票，上面已经签好了名字——这些支票并非是用愿力伪造出来的，而是实打实从辉煌堡的瑞盛分行中兑换而来。
银行兑款只认签名，换而言之，持有此支票者可以填上任何自己想要的数字。当然，为了避免挤兑，支票依旧划分了上限，比如朝阳手中的银底金边票的上限就是一万瑟利尔。
“朝先生，难道你打算把千林堡的命运交给这群流浪商人？”喀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，“他们一定会拿着钱逃得无影无踪，哪怕是去新大陆躲一辈子，也不可能为你带回一粒麦子！”
他的语气里满是心痛，仿佛舍不得让这些支票打水漂一般。
“我愿意去。而且我会尽我所能为您带回粮食！”莫格不再犹豫，他上前一步大声道，“乐园之主会为我作证！”
朝阳点出十张支票，推到长桌中间。
“我等着你的好消息。”
莫格深吸口气，将支票拿到手中。哪怕不去看四周，他也能感受到其他同行投来的热切目光。支票上的金边显得如此炫目，那一万字样的印痕更是宛如艺术品。十张意味着最高可换取十万瑟利尔，莫格做了一辈子生意，也没有攒到过这个数目的本金。
“大人，我也愿意为千林堡购粮！”
“我也是！”
很快，又有商人陆陆续续站了出来。
而朝阳一视同仁，每个人都给予了十张支票。
“这……”原本冷眼旁观的大商人和贵族有些坐不住了，这可是百万银钱啊！就算是家族公司也不一定拿得出这么多活动资金。而且买粮这种事情，本身就存在浮动空间，哪怕每公斤多报个十铜板，那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！
“咳咳……其实我也能帮上忙。”喀什咳嗽两声，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口，“如果是租借外面的火车，有可能存在漂没风险。我能凑出两到三个重载车头来，专门负责运粮，朝先生您觉得如何？”
“那個……我老家在南方望云港，那里水产很发达，咸鱼和虾米可以当作粮食吗？”又有贵族忍不住道。
“你什么意思，刚才还说没有渠道！”
“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嘛。”
“当然算……虾米拿来煮粥可是好东西。”朝阳笑道，“不过现在我手里只剩十几张支票了，接下来要分得话，一个人只能拿到三张。另外，这是千林堡的救命钱，合理的利益我能接受，但坑蒙拐骗或是提桶跑路的话，吾主可不会当作没看见。”
三万毫无疑问也是笔大生意了。
何况贵族们也有家里吃紧或是生意低迷的，立刻便有两人表示愿意出力。喀什也领走了三张，声明伐木场会暂停一部分生产，腾出的火车头将租给乐园教使用。当然，对此嗤之以鼻的人依旧存在，谢尔盖与几名贵族冷冷的看着支票分完，也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会谈结束后，兰奇走出酒店，脑子仍有些朦朦胧胧的。
他不是没跟教派打过交道，但无论是丰饶教也好，风暴教也罢，没有一个行事像乐园教这么狂的。
但要说他们只是性子狂吧，又不太准确……因为一百多万的空白支票是实打实的，一天内击溃艾尔科营也是实打实的。这帮家伙就像凭空出现在千林堡一样，短短十个小时就彻底改变了此地的势力格局。
该死，这样的教派在此之前怎么可能籍籍无名？
“伯爵阁下，请到这边来下。”忽然有人半路叫住了他。
兰奇.布林顿循声望去，发现对方是谢尔盖。他走到路边，看到那里还围拢着好几个人，都是在千林堡耕耘了许多代的勋贵，比如荆棘男爵罗塔和建林公司总经理布列克。在之前的会议室里，他们也是始终没有向乐园教表态的一批人。
“哎，刚才不好打招呼，现在总算有机会了。”谢尔盖握住他的手，“艾尔科真是胆大包天，居然敢软禁您！我们还以为您是得了什么病，才不得已让那家伙暂代您的职务。如果早知道他敢这么做，我们绝不会听之任之！”
“谢谢各位的关心，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。”兰奇面露欣慰笑容，心里却留了几分怀疑。他们真的毫不知情吗？自己不露面快一个月，城堡被边境军霸占，政务官和税务大臣都换了人，这根本不是一个重病能解释得了的。艾尔科营是实质上的叛变，可这些人选择的也仍是妥协和继续合作。
或许他们以为自己早就死了。
“还好您没事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！”谢尔盖咧嘴道，“您也别太灰心丧气，我敢打赌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乐园教走不远，千林堡迟早会回到您的手中。”
如果没有爆发内战的话。
如果月桂家族能战胜龙久公爵的话。
兰奇没有将这话说出来，“何以见得？他们有武器有钱财，还有大量悍不畏死的信徒，连艾尔科营两千多人都不是对手，我劝各位还是冷静点好。”
“哼，您可能不太清楚，这个乐园教根基薄得很。”一旁的罗塔冷声开了口，“我观察过，他们拉出来的部队大部分都是本地人，而且维系关系的也不是什么狗屁信仰，而是立刻就能拿到手的钱。甚至不用我们动手，要不过一个月时间他们就得乖乖滚蛋！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饥荒不可避免。”谢尔盖压低声音，“我们合计过了，就算家里的存粮全部被乐园教搜出来，那也只能够内外城居民用上三天。换成稀粥清汤，也最多延长到五天罢了。五天时间，您觉得那些商人能带回粮食吗？”
兰奇立刻就明白，这绝无可能。平日里正常交易都无法做到三五天完成，更别提现在是战时。
“没有粮食，必然会引起恐慌，当自家人都饿着肚子时，那些被乐园教招募过去的人还会把枪口对准他们的父母孩子吗？”谢尔盖轻笑一声，“我们都知道，一成的粮食缺口最后会死上三成的人，割舍一部分保另一部分才是最明智的选择，可那帮自大的傻子偏偏要夸下海口，保全城人都能吃上饭。在我看来，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了。”
第285章 不走寻常路
兰奇沉默不语，他隐隐猜到这些人要做什么了。
谢尔盖经营的是货运公司，在运输上做些手脚拖延几天时间并不困难。
男爵罗塔手中有一家印刷厂，是提前把饥荒的消息散播出去的最好渠道。
布列克的建林公司则掌握着许多工人，在有生意时他们是手艺人，没生意时那就是布列克的私人打手。一旦乐园组建的武装卫队瓦解，他们便是内城区里最有战斗力的一支队伍。
兰奇嗅到了一股暴风雨将至的气息。
“我们叫您不是为了别的，就是简单通个气——我们还是希望一切回到和从前一样，由布林顿家执掌这座城市。”谢尔盖笑呵呵的拍了拍兰奇肩膀，“您什么也不用做，只需静静等待即可，当乐园教滚蛋的那一天，我们再喝上一杯也不迟。”
而他以前是绝对不敢随便拍一名伯爵的肩膀的。
“如果一切真能回到跟从前一样，我一定不会忘记各位所做的一切。”兰奇装出欣慰的模样说道。
回到圣堂庇护所，他立刻对妻子说道，“我们明天把手头还有价值的东西处理一下，争取后天离开这里。去高塔城，或者去别的地方都行。”
“怎么了？乐园教对你说什么了？”爱丽丝连忙放下孩子，走到他身边问道。
兰奇拉开门帘，探头看了眼外面，这才拽着妻子的胳膊来到“房间”最里面，用耳语的声音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全部说了一遍。
“艾尔科居然把粮食都偷偷运走了？”爱丽丝大惊失色，她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，“王国军队为什么要这样做！？他难道不知道，这样会害死很多人吗！”
“嘘！”兰奇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“所以我们得早走，趁慌乱还没到来之前。”
这并不是全国性的饥荒，所以届时肯定会有许多人选择搭火车逃离，到那时想抢一个座位就难了。更糟糕的是，其他城市肯定不待见如此多难民，一车两车还好，若是千林堡发生饥荒的消息传播出去，说不定客运火车也会停运，那无疑是最坏的情况。
“我没什么意见，可亲爱的你要是走了，城里的其他贵族肯定不会允许你再回来……”
“放心，他们绝对好不到哪里去，特别是那帮暗中跟乐园教作对的人。”
“你觉得他们赢不了？”
“一帮蠢货，怎么赢？”兰奇不屑道。他们居然没有看出来，那个叫朝的人绝对是個狠角色。说什么大量人马都是从当地人里招募来的，怎么不想想只靠这些人能打赢王国正规军吗？他没有看到战斗的经过，却也明白当地居民是在艾尔科营溃败后才加入乐园教的，如果乐园教一开始赢不了，百姓也必然不会选择他们。
没错，乐园教或许会滚蛋，可在滚蛋前，他们一定会把这里杀得人头滚滚。艾尔科挡不住、黑帮挡不住，那谢尔盖和布列克的私人打手也别想挡住。
“各位，各位……现在乐园教有两条新消息要宣布！”
圣堂里又响起了修女长的声音。
“欸，这都九点了，不让睡觉的嘛。”
“好想喝一杯啊……”
四周顿时传来民众抱怨的声音。
“这两消息非常重要，所以各位务必认真倾听，有任何疑问的，可以随时找我们问询！”
兰奇有些疑惑的掀开门帘，走到隔间外，只见那位名叫珍妮的姑娘正举着一个铜喇叭大声嚷嚷，背后则竖起了一块课堂里常见的黑板。
“第一件事，我们的人发现粮仓被王国边军搬空，也就是说，城里的储备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！”
哈？
兰奇傻在原地。
他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！？
其他避难者也为之一愣，显然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。“呃……我们要没饭吃了？”
有人小声问道。
“不，这问题要大多了吧！那个粮库可是要供全城人伙食的！”
“啊？千林堡没有农田吗？”这显然是一名外地来客，“那得赶紧买粮才行啊……”
“不用担心吃饭问题，庇护所的三餐是不会停止供应的！”珍妮又接着说道，“我们的粮食采购队伍已经出发，只是运货需要时间，所以短期内我们要靠另外的方法补充粮食！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：现在乐园教发布第一份正式工作招募，一天二十枚月桂铜币，工作内容请看黑板！”
“他们要开垦林地？”爱丽丝这时也走了出来。
作为伯爵夫人，她自然看得懂黑板上的内容——那是一张地形示意图，圈出来的位置就在千林堡南边，紧挨着一块锯木场。她印象里那里已经被工厂开发过，树林被砍得七七八八，只剩下一片荒地。
“乐园教将在此区域建造一个转运基地，第一期任务是将地面夯平硬化，任何能拿得起锄头铲子的人，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。我们对性别不做限制，年龄要求在16岁以上，身强力壮者可以放宽到14岁，工资当日结算，而且包伙食费！”珍妮将工作内容详细说明了一遍，“从现在开始，任何符合条件且有意向的人，就可以去圣堂门口的工作台报名了！”
“一天二十铜板？真的假的？”
“你们不会骗人吧！”
众人顿时哗然！
这在千林堡绝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工资，如果是给伐木场或建林公司打工，普通的苦力工人一个月也才七八十枚铜板，还不包吃住。五天就能进账一枚银币，这是体面白领才有的收入啊！
“各位干一天不就知道了？”珍妮笑道，“不过我得先提醒一声，庇护所是最优先得知这个消息的地方，等到明天，这项招募会向全城居民开放。而工程队首批的总人数是有限的，万一错过的话，就得等第二批了。”
“干了！最亏也不过是白干一天！妈的，真能挣二十个铜板，我在这儿吃白食都心疼！”
不知道是谁大呼一声。
而这一声也如激起千层浪一般，让避难者们跟着激动起来。
还有什么比错过赚大钱更可惜的事？
“走啊，去报名！”
“等等我，我也去！”一个拉两个，两个带三个，瞬间就有几十人朝着圣堂入口走去。接着是更多的人，更多的招呼声，直到圣堂里的所有人都被惊动，一时间安静的接待大厅变得水泄不通。
兰奇傻眼了。
他万万没想到，乐园教居然自己先把饥荒危机的消息给捅了出来！更令他想不到的是，避难者不仅没有感到恐慌，反而全被接下来的高薪工作吸引了注意！对啊……一枚银币对贵族来说不算什么，可对千林堡的百姓来说，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！饥荒确实可怕，但它此刻并没真正到来不是么？而工钱的话……按乐园教的承诺当天就能拿到。
这无疑是种短视。
可乐园教偏偏就利用了这种短视，并让它成为冲淡恐惧的武器！
这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教派能想出来的策略。
问题在于，如果不能真正解决粮食问题，任何策略都会成倍的反噬给自身，对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。他们清楚却依旧这么做，必然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，坚信问题能够得以解决。
兰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当一切都在往不可能上靠近时，神明就成了唯一答案。
乐园之主真要在这座边境之城降临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