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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7ku小说网 > 都市小说 > 斯卡布罗的崖壁(兄妹伪骨) > 148.纠缠我,束缚我,再也不放手
    任知昭坐在副驾,双手攥紧安全带,目光定在前方。

    车里安静得出奇。

    窗外的房屋和树木快速后退。任子铮开得太快了,快到划破湖畔的宁静。

    “哥,开慢点。”

    他像没听见,眼睛死死盯着前方,眼眶泛红。

    “停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任知昭偏头,皱眉看向他。有点好笑,他那样子,看上去像快要哭了。

    “停车!”

    车子终于减速,在一个红灯后平稳地靠边停下。

    任子铮深吸一口气:“……还疼吗?”

    任知昭笑了,把手臂举起来捏了捏:“早不疼了,你看,我扫吉他扫出来的麒麟臂。”

    但任子铮没笑。他双手在方向盘上攥得发白,低下头,额头抵到了方向盘上。

    车里的呼吸声凌乱沉重。

    任知昭收起笑容,伸出手,刚要拍拍他,却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妈那样说你,你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?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?”

    她的手顿在半空,最后缩了回来。

    想了一下,她很快开口:“哥,你知道我一天要被多少人骂吗?”

    任子铮慢慢抬起头,侧目看她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她轻声道,“我的私信箱,像个垃圾桶,打开就会闻到恶臭。”

    她垂着眼,盘弄手指:“音乐节那次,下台的时候,有个人在台阶边冲我喊‘滚回日本’,我记得很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我都不知道我在日本还有家呢。”说到这里,她抬眸看向他,目光平静,“想诋毁你的人,不管是否真正了解你,都能找到诋毁你的理由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吐出一口气:“我不是不在意,我是在学着和这些东西共存。”

    车里陷入良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窗外的湖水闪着淡白的光,周末早晨的天蓝得清澈,云轻薄点缀,车内空气却沉甸甸的。

    任子铮终于坐直了,眼神落在自己膝盖上,声音低沉:“其实你回来之前,妈已经在电话里质问过我一轮了,所以我想着跟你一起回来,能和你一起面对她,替你分担些火力……”

    他轻叹了口气:“是我自作多情了。昭昭,你能一个人面对几十万人的狂热,一个妈妈算得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任知昭没说话。她早就猜到他突然回家的原因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……你……你不需要我对你负什么责。”

    任子铮咬了咬唇,忽而转过头来,眼神湿热,近乎灼人,声音微颤着,一字一顿,

    “你很坚强,你一直都很坚强。敏感脆弱是你,冲动偏激是你,可一次次重新爬起来的也是你,咬牙迎难而上的更是你。是我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你坚强的一面……昭昭,我真的很对不起——”

    任知昭一口打断他:“不是说过不要再道歉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他摇头,喉结上下滚动,“我要说,说多少遍都是不够的。我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真的为曾经在自己身上出现过的,那些许父母的影子,感到无比恶心,愧疚。

    不大的空间里,两人对视着,呼吸紊乱交错。

    半晌,任知昭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还记得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块广告牌上写了什么吗?”

    她伸出手,指向后方。

    任子铮愣了一下,面对她突然的笑容和话题转换,一时没跟上,但还是顺着她的手向后看去——他们刚才经停的交通灯,那里有块广告牌,此刻正背对着他们。

    “嗯,那块。”她点点头。

    任子铮蹙着眉,缓缓开口:“……大多地区高端地产,金牌经纪,梅丽莎·李,416599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去,你是真的过目不忘啊!”

    任知昭不记得广告牌上写了什么,但他不会瞎编。

    “太恐怖了,你好像私生饭哦。”她抱起双臂,嘴角一挑,“不是吗,哪有人会把偶像各方面数据记那么清楚,精确到个位数啊,好吓人。”

    任子铮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餐桌上的失态,耳尖泛起薄红:“对不起,就是……一直都很关注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可以来和我打招呼啊。”

    他眼底掠过一瞬的讶异。

    “别人都来打招呼了,买周边,签名,拍照……”任知昭轻描淡写道,“你也可以参加这个环节啊,不用撂下一捧花就跑吧。”

    他并没有真正消失,她心里清楚,她一直都清楚。

    三月,圣地亚哥的音乐节,他去了。她没看到他,但她知道他去了。

    四月,录音室专辑发行后,她在洛杉矶本地的场子办了个小型演出,几百人那种。她知道他去了。

    每次,在后台,她都会收到经纪人抱来的一大捧白玫瑰。而四月那场,正值她生日,玫瑰之外,还有一把吉他,刻了她的名字,中文,手写字体。

    经纪人说,先检查一下礼物上有没有可疑物,她说不必了。

    任子铮恍然笑了,轻声应道:“下次。”

    任知昭点点头:“嗯,下次带你女朋友一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乱说的!”笑容骤然消失,声音慌得几乎破裂,“昭昭你知道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任知昭摆摆手,打断他。

    太阳渐烈,这样在路边停了一会儿,车里便闷得透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任知昭偏头望向窗外。斯卡布罗依旧宁静,安大略湖波光潋滟,天明明这般好。

    “好久没来这儿了,去走走吧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没等任子铮回应,推门下了车。

    任子铮很快跟上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走在湖岸。她看着湖,他看着她。

    走了片刻,他突然又说:“我真的没有女朋友,我只是想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,信口胡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任知昭轻轻一跃,踩上路边高起的花坛,沿着边沿慢慢走,“有也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:“真的没有!”

    手落在他掌心,她俯视着他那开不了一点玩笑的样子,面无表情:“你这个样子,谁跟你在一起也是倒霉。”

    他们就那样一高一低地走着,直到前方的视野豁然开阔。

    真的很久没来了,这片悬崖。

    烈日悬于其上,白浪在脚下撞碎成沫。大地裸露的肋骨,亿万年的痕迹,从未改变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中,他们仍旧牵着手,沿着山路缓缓而上,停停看看。

    走到崖边时,任知昭看到那棵歪斜的树下,多了个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“哟,这里多了个椅子。”

    她撒开任子铮的手,快步上前。

    那是一张新打的木质长椅,崭新发亮,和周围的风霜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不过他们都没有去坐。在这崖边,他们都习惯了站着。

    任子铮轻轻捏住他那只被她撒开的手,静静站在她身旁。

    任知昭抬手遮在额前,眯眼眺望。水面如镜,飞鸟低徊。崖壁之上,风自脚下的裂缝间呼啸而过,卷起她的发丝,刺进视线。

    曾经,她觉得这里是她可以眺望家乡的地方。

    后来,她觉得自己要葬生于此,又重生于此。

    现在看,它就只是座山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山,任知昭要去看很多的山。她会的。

    风吹过肩头,带来任子铮的气息,他的外套轻轻落在她肩上。她默默接过,拉了拉衣领。

    周末的湖边,有不少游人。任知昭从这里隐约看到他们的身影,也瞥见石滩边,那处风吹雨打的木桌椅。

    “你记得吧,在那个地方,你翻了我的电脑,后来给我的编曲软件装了个插件。”

    任子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神色微微凝固。

    “当时觉得你简直是神。”她说,“现在想想,你那玩意儿还挺简陋的。”

    你还在那里拉起过我的脚。

    我看着你在夕阳里的侧脸。第一次,我觉得你真好看。

    她抬头看他,笑了:“你还在那里摸我臭脚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臭了。”他也笑了。

    风卷起凉意,也吹散了些许沉默。两人并肩伫立,手指偶尔相触,呼吸与风声交织。

    任子铮喉咙动了动,压着气息,终于开口:“昭昭,我知道你或许不需要……但是你回了洛杉矶后,可不可以让我帮助你,照顾你?”

    他说得极慢,像在斟酌每个字眼,

    “小时候,你在家里吃了很多苦,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。后来我有能力了,却反而让你受了更多痛。让我补偿你好吗?我可以在经济上帮你,生活上,你需要我就出现,不需要我就消失,呃不是消失……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这里,他顿住,眉心紧锁,竭力寻找最贴切的表达,“……以哥哥的身份在你身边,不近不远。你放心,我绝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,你想做什么就去做,想玩就玩,想谈恋爱就……就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渐沉,情绪再也压不住,明晃晃地摊开在目光里。

    任知昭不看他,视线定定落在脚下风化的崖石上,声音轻得几乎被吹散:“任子铮,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?”

    风声卷过耳畔,四野空旷。耳边,久久没有应答。

    她随手拨开额上被吹乱的发丝:“那我谈什么恋爱,跟谁谈。”

    一时,谁都无言。

    许久,她才听见他的声音破开缄默:“你现在,还爱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我要怎么办才能不爱你。”

    对中国人来说,爱是个沉重的字,虽然任知昭说得很轻。

    第一次被爱的重量压住,任子铮选择了放手。

    第二次,他想问清楚。

    “可你不喜欢我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
    “嗯,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可能重新喜欢我吗?”

    任知昭终于抬眼,静静看着他,轻声反问:“你可以让我重新喜欢你吗?”

    “我要怎么做。” 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低而紧。

    “抱我吧。”她说,“抱我,我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崖底传来浪花拍击的闷响。

    “你会想把我推下去吗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你敢赌吗?”

    任子铮从不打赌。与她有关的事,他绝不会赌。

    今天他要赌一回。

    几步之外,便是粉身碎骨。他伸手,将她用力拉入怀中,无比坚定地抱住她,禁锢她。

    然后,吻住她。

    吻很热,很重。她没有推开。

    她推不开他了。事实上,她从未真正能够推开他。两年前没有,一年前没有,四个月前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?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,在她一无所有,莽撞尖锐的年纪,他像一把刀,扎进了她的生命。

    划开她的胸膛,亲吻她的伤口,以摧枯拉朽之势,让她被爱。

    人一旦尝过那样极致的爱恨,便将终生追逐那份热烈,再也无法安于温吞。

    所以,来吧。

    来纠缠我,来束缚我。

    就像我束缚你一样。

    再也不要放手。

    ——正文完——